在接到皇帝老儿的第三道圣旨之际,逸王带着神兽,终于抵达了京师。
这天恰好也是大魏国使团抵京。
恰逢年前,整个京师热闹非凡。
李嫣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内,不停地掀起帘子往外面瞧,满城的百姓都赶来看热闹,都想看看大魏国的人长什么样。
素来听闻大魏民风彪悍,以武为尊,上至君王,下至平民,均威猛彪悍,拳脚了得。
大魏使团浩浩荡荡几十人来京,百姓们自然要好好瞧一眼,看看与他们长得是不是一样,是多了一只手还是多出一只眼睛来。
因此将进城的路挤了个水泄不通。
逸王的车队恰好跟在后面,寸步难行。
段泓下令,不许侍卫开路,不许惊扰百姓,因此慢悠悠地挪着。
走得慢,外头的传闻一字不漏地都传进来。
“你们瞧,大魏国这阵仗,可真大!一个使团,那么多人!”
“何止是人多,你看后面拉着的那些箱子,里头金银珠宝无数。”
“听说啊,是大魏的大皇子亲领使团而来,据说大魏皇帝最宠爱的妤公主也来了。”
“以我看啊,大魏这是要与我大凉联姻的架势呢。”
“大魏皇帝舍得把小女儿远嫁联姻?”
“这可有意思了,你们说,若是联姻,这妤公主要嫁给哪位王爷啊?”
“自然是逸王爷。”
“就是就是,如今这些王爷之中,只有逸王爷年纪相仿,而且尚未娶正妃。”
“大魏皇帝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当侧妃,我也觉着是逸王爷。”
“我看未必,入后宫为妃也未可知啊。”
“我看也未必会是王爷,逸王风流,至今未娶,还有传闻他是个断袖,你看我大凉朝野上下,哪个王公大臣的清白闺女愿意嫁给他。”
“别说我们逸王殿下,妤公主在大魏,也没什么好名声。”
“我也听闻了,据说原本给她指了驸马,却被她活活打死了。”
“如此刁蛮,怪不得要送来联姻,若是谁娶了,还不知如何受罪。”
“以我看啊,逸王体弱多病,若是真娶了妤公主,只怕受不了公主两掌,便……”
众人皆爆笑起来。
李嫣听了半天,过程中一直饶有兴趣地侧目看段泓,本以为能在他脸看出什么有意思的神态来,却没能如愿。
段泓一直是那张脸,仿佛没听到,又仿佛听到了,那些人不是在说他。
“外面说你呢!”李嫣笑笑,“说你受不了妤公主两掌,便……”
李嫣仰着头,翻了个白眼。
“我看你受她两掌是没事的,只怕她使鞭子抽你!”李嫣乐道。
段泓盯着她,说:“你这嘴不说话,便会死是吗?”
李嫣缩了缩脑袋,说:“你怎么没反应?外头在说你的事呢。”
“说便由他们说去,本王何时怕过别人说。”段泓嗤声道。
李嫣认真问:“都说你会娶妤公主,你会么?”
段泓不语。
“你会的,你巴不得呢。”李嫣说:“在破庙的时候,你单刀赴会,嘴上说是讨厌她,不想娶她,实则你清楚,公主任性刁蛮,个性叛逆,你越是如此,她就越对你感兴趣。这是你的计谋,其实你早已算计好了。”
段泓皱起眉头来,没想到这丫头如此口无遮拦,竟然将心里想的,都说了出来。
难道她一点也不在意吗?
上次在祁乡庙会,看到扶了一下蔡臻,都气成那副模样。
难道是假的?
听到自己爱的男人要娶她人,不是应该躲在闺房,独坐红窗之下暗自垂泪吗?
段泓觉得自己所有对于女人的经验,在这小丫头身上,似乎都不管用。
段泓问:“你这丫头的心肝,是被狗吃了吗?”
李嫣将手中的丝帕抛到他脸上,笑道:“我若是说被你吃了呢?”
“你在骂本王是狗?”段泓哭笑不得。
李嫣说:“这话都是你自己说的,我可没说什么。”
段泓叹气一声,“就算我娶了……”
“少说这些场面话了,人家公主嫁不嫁你,还未可知呢。”李嫣不想等他说完了,打断他。
实则李嫣心想,如果真到了那天,她就想办法走呗。
知道正缘不是自己,也不可能是自己,何必逆天而为,再说了,自己也没剩几年光景了。
手上握着大把的银子,为了一个男人困住自己,不是太傻了么。
趁着还没有陷进去,立刻抽身。
想办法报了大仇,跟刘萤一道吃吃喝喝,尽享盛世繁华,这才是要紧事。
想是这样想,却不敢听段泓说完,只怕听了,心肠软下来,又变成前世那个懦弱的性子。
如此做人有什么乐趣。
说到底,她不自信,并不敢相信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,会真正倾心与她。
她追求的爱,是陪伴,是每日醒来,都能看到枕边是所爱之人,在平静的岁月里,两人生死相依。
哪怕粗茶淡饭,哪怕身份低微,有人陪着,不管在怎样世道里,都能甜甜一笑。
而他所要的……
李嫣不敢想,这世上所有打着为别人着想,却自私自利的人,都是卑鄙小人。
李嫣只知道,他将来若是站在这江山之巅,那站在他身边的,一定不是自己。
何必自讨没趣。
段泓脸色沉下来,一把拉过她,盯着她的眼睛,眼中有火在烧:“你休想从本王手心里逃走,我劝你趁早死了这颗心,你生是我的人,死了,也只能是我的。”
他仿佛一眼看透了李嫣的心,仿佛觉察了她的胆怯。
可他却无奈,此时给出的任何承诺,都只是空口说白话。
他这样的人,有什么能力去认真承诺一件事,更何况负担这丫头的一生,现在的他,或许还担不起。
只求这丫头别退缩,再等一等,等到他将权利握在掌心,再等一等,等他能摆脱受人控制的人生。
只可惜这些让你等一等的话,难以启齿。
流连花丛,却从未对谁承诺过什么,段泓想到深处,觉得竟然没什么本事去给她承诺。
为何遇了你,就再也洒脱不起来了。
这颗心竟然不听使唤。
……
李嫣盯着他的眼眸,发现里头藏着深沉的东西,某些她无法去承受的东西。
心里猛地抽痛着。
“王爷你说什么?我一个丫头,能逃到哪里去?”李嫣仓皇一笑,挣脱他的手,轻描淡写道:“你娶了谁,我都只是你的丫头啊。”
段泓心中更气了,也不知是气她如此自贬,还是气自己在意她的自贬。
“惯会骗人的小骗子,你以为自己很高明么?”段泓斜眼看她,“闭嘴吧你!”
马车过了大街,到了京城的逸王府门前。
李嫣抬头,看着逸王府的朱漆高墙,回想起第一次到牧州时,心里感叹:怎么每次进府之前,都想着定要逃,可最终都没能逃掉……
这门后就是一条未知的路,关上了,仿佛连退路也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