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青莲,李姐姐呢?”
一大早,季朋推开耳房的门,空空如也,急得他像个没头苍蝇。
转了一圈,看到小宫女青莲正在打扫落叶。
他拉着青莲,问:“这天才大亮,人呢?人怎么不见了?”
昨日看着李嫣困倦,季朋想着让她多睡片刻,没早来叫醒她。
这时候人就不见了?
逸王妃还特地交代了,今日早些去。
“不在屋里么?”青莲道:“没看到人出去,不然你去问问许公公,每日他最早了。”
“师傅此刻在大殿呢,还未下朝,我怎么好去问!”季朋跺了跺脚,“你快别扫了,你跟我一起,四处问问。”
青莲手上的扫帚被他夺下了。
两人四处问,终于急得满头汗,快往大殿去的时候,得了确切的消息。
“李女史天还没亮就往文赋馆去了。”一个小太监道。
季朋一颗心总算是落下了,他长叹一声,道:“去文赋馆干什么?那种僻静地方,一年也没几个人去。”
“对了!”青莲道:“姐姐昨夜请示了陛下,说是要去藏书楼寻一些古医术,好研究治疗疫病的方子,陛下许了。”
“行了,你自己回去吧,我去寻她。”
季朋把青莲赶回去,擦了擦头上的汗珠。
这边,李嫣走到文赋馆,天已经大亮了,她把手上的灯笼给灭了。
这地方还真挺偏僻的。
一路上问了好些人,才走到这儿。
门庭冷清,连个看门的小太监都没见着。
李嫣抬腿走进去,问道:“有人在么?”
半天没人回她。
眼前便是气派的藏书楼,幸亏朝阳升起来了,否则单看,还真有些阴森恐怖。
“有人么?”她走进藏书楼,再问了一声。
还是无人作答。
她迈上老旧的木梯,木阶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。
直到转角处,猛然抬头,发现上边站着一人,她差点吓得往后倒。
定了定心神,稍站稳一些,再抬头看。
他怎么在这儿?
“拜见锦贤王殿下。”李嫣行礼。
锦贤王手里拿着一本书,眉头微皱,看到李嫣似乎有些惊讶。
“是你啊?”他道。
李嫣抬起头来,看他的眉眼,与记忆之中的那个人,相去甚远了。
当年那个孤高的少年,已经被岁月打磨了棱角,如今尽是儒雅之气,像个满腹经纶的大儒。
李嫣此刻仰望着他,却已经没有了当年花小小的心情。
而当年的花小小,哪怕只是这样坦荡的看一眼,也不敢。
花小小仰望的,是自己心里虚构出来的人,并不是他。
“你……先上来吧。”锦贤王平静道。
他盯着这张仰望他的小脸,盯着这双眼睛。
总觉得她不是在看自己。
可这眼神,又有些熟悉。
李嫣敛正神色,缓步走上去,“殿下怎么会在此处?不用上朝吗?”
“逸王有职务在身,才要去上朝,我只是个闲人,每日点卯就算完了。”锦贤王道。
李嫣这才记起来,段泓是兼着牧州知州之职。
“李女史来文赋馆,不会是像本王一般,偷闲来看书吧。”锦贤王道。
“我来寻些古医书。”李嫣四下看了看,道:“怎么没人当差?”
偌大个藏书楼,没有小太监当差,让她怎么找医书。
“本王让老高先去歇息了。”锦贤王转眼看她,道:“我帮你找吧。”
李嫣施礼,“谢过王爷。”
按着礼数来说,该是不敢劳烦。
可她找了书,还要出宫去,季朋找不到她,该急坏了。
“这里本王熟悉,跟我来吧。”锦贤王道。
李嫣恍惚间,仿佛看到他笑了笑。
那是笑么。
这次再见,仿佛没那么陌生了,锦贤王不似原来一般,看她总是用冷冰冰的眼神。
倒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,两人都觉得放松。
李嫣心中打鼓:这就是时殇的妙用?
两人虽然实际上没有交集,可灵魂却在不同的时间里,有了联系。
或许锦贤王都忘了花小小,也忘了哪个叫素衣的花魁。
跟在他身后,穿过密密麻麻的藏书,拐过古旧的书架。
恰好经过寒冬,又下了几场细雨,书还未来得及晒,这藏书楼里有轻微的书霉味。
“真像是穿过岁月的你我,又再次重逢了。”
李嫣心里叹道。
锦贤王突然停下了脚步,她正出神,没发现了,撞了上去。
“殿下恕罪。”李嫣赶紧退后一步,施礼道:“奴婢无意冒犯。”
“无妨。”锦贤王道:“是我走路无声,又停得太急,这一架,都是医书,你自己挑吧。”
说罢,他倚着窗,低头翻看手中的书。
李嫣也认真地查看书目。
说是为了疫病,其实只是幌子,她真正需要求证的,是拓跋妤怀有身孕一事。
这世上无奇不有,或许能通过古籍,查到一些蛛丝马迹。
她细细地挑着书。
忽然感觉侧脸有些灼热,偏头一看,恰好对上锦贤王的注视。
“若是当时我阻止逸王将你带走,你可会安心留在锦贤王府?”锦贤王问道。
“会的。”李嫣道。
本来就是费尽了心思要进王府。
本来还对你恨之入骨,想要杀了你的。
可此时……
对你的心结已解,恨的已经不是你了。
花小小该恨的,是她自己。
“可惜,人生苦短,没有那么多‘若是当时’。”李嫣道。
“锦贤王妃到护国寺去找你,”锦贤王轻笑一声,“说你答应了?”
“我只是一个丫头,就像是当时你把我给了逸王一般,我去哪里都一样,身不由己。”李嫣道。
锦贤王说:“那这便不算是答应,因为……”
他转头看着窗外,道:“不会有人,舍得把你再让给谁了。”
风吹散了他的话,李嫣隐隐地听到了一些。
他这是后悔了吗?
“不日,大魏使团离京,本王也要回临野州了。”锦贤王望向她。
大魏使团要离京了?
李嫣心想,拓跋哲就要走了……
“祝殿下一切顺利。”李嫣低头施礼。
锦贤王却道:“可本王如今看着你,却觉得遗憾,逸王真是有眼光,从小到大,他到我府上,总能选中最好的物件,那次我怎么就答应了呢,或许习惯了,总由着他先挑……”
李嫣望着他,觉得,真是造化弄人。
你何尝不是选走了他最想要的。
当年的小逸王,最想要的,或许是王雨柔吧。
两人对视着,锦贤王越走越近。
“锦贤王殿下……”李嫣退后一步,却被他抓住了双肩。
想起素衣,李嫣心里发毛。
当时他看着素衣,也是这个眼神。
李嫣暗自握住了时殇,心里念咒。
锦贤王开口说些什么,声音萦绕在耳边,却是模糊不清了……